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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近傍晚时下了一场雨。
黑惨惨的云聚集在这个城市的上空,空气里满是水汽与烟尘混杂的味道,人们见天黑便都早早的回到家去,或宽敞或狭窄破败的街道都是一样的空旷,像是一座黑黝黝的鬼城。
第一滴雨落在了破碎的石砖上,将污黑的血溅上长靴。随后冰冷的雨水铺天盖地的袭来,不起眼的阴暗角落中传出轻轻的一声闷哼。
重伤的雇佣兵从短暂的昏厥中醒来,花了几分钟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他被人埋伏了,刺客的刀穿透不算壮硕的身体。
在雨中奈布听见了一个人的脚步声,夹杂着重物拖曳在地上的声响。先进入视线的是一双黑靴,然后是一具如死猪一样被拖在地上的尸体。
视线有点模糊,一时分不清是因为水幕还是失血过多,那双暗蓝色的狭长眸子眯了又眯,才勉强看清眼前鲜血淋漓的东西。尸体脖颈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半张脸被破碎的石砖擦得血肉模糊,剩下半张脸看起来有点眼熟,似乎就是刚刚捅了他一刀后离开的刺客。
至于那双黑靴的主人,不用看奈布就知道是谁。
“呦。”沾着血污的嘴角微微翘起,雇佣兵急促的呼吸了两下,然后才继续说了下去,“这是准备逃跑了吗。”
“每次你出去工作前都会把铁链的钥匙埋在花盆里。”
穿着黑袍的人蹲在奈布面前,双手撑着下颌看着鲜血随雨水流逝,巨大柔顺的翅膀垂在身后,灰色的尾羽浸在了血水中,“你要死了。”
“这么说我会很难过的。”
那双幽蓝的面具后是一双浅灰色的双眸,他伸手轻轻擦去人儿脸上的灰尘与血污,露出佣兵苍白如纸的脸色,“为了能见到你最后一面,我不得不把拦路的人杀了。”
那双手纤细修长,柔软得像是未出嫁的贵族女娃娃,夜行枭的体温偏低,哪怕在雨中冷得如置冰窟,奈布也只能感受到一点点淡淡的温度。
但雇佣兵知道那双手能轻轻松松扭断人的脖颈,如果夜行枭愿意,死掉的人连他的一根羽毛都不会看到。
“你是来给我送行的吗。”
“差不多吧。”
伊莱·克拉克一手托腮看着濒死的人,浅灰色的眸子低垂注视雇佣兵胸腹的伤口,大片鲜红色血浸透墨绿色的衣衫,雨水冲刷着重伤的人的生命。奈布微微仰头,靠在冰冷的石壁上。
“都不再抢救一下吗,真绝情啊。”
“怎么救?”夜行枭讽刺的笑了一下,面具后浅灰色的眸子微眯。他起身踢了一脚那具尸体,用黑靴将人另外半张脸也撵进碎石地中,声音里带着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你的信息就是那个酒吧老板娘卖出去的,要你人命的雇主只手遮天,离这里最近的一家医院全是他们的眼线。就算那个医生愿意接待你,哪怕我现在带着你飞过去也完全来不及。”
“这场雨不下的话也许还有机会。”黑色衣袍的人喃喃自语,暴雨将人轻柔的声音冲得模糊不清。伊莱抬头去看阴沉的天空,任由大滴大滴的雨水将人从头到尾浇得湿透。
“喂,你都是从哪知道的。我现在开始怀疑我不在家的时候你都在干什么了。”雇佣兵咳嗽了两下,带着腹部的伤口一阵剧痛,他勉强抬了抬手,试图去摸腰侧的口袋。
“奈布,我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个屋子,你的东西我也从来没有动过。”夜行枭的表情倏然严肃,浅灰色的眸子带着点没落和委屈。他咬了咬单薄的唇,又重复了一次,“从来没有。”
“我知道,你一直都是那么乖巧,伊莱。”雇佣兵费力摸出烟盒,打开看了半天发现全都湿的彻底。奈布叹了一口气,将它随手扔进了聚成小河的雨水中。
“乖巧得不像是一只成年才被捕捉的魔物,我现在还记得凯恩第一次来我家时的吃惊。毕竟谁也没想到一只魔物竟然会做饭……”
重伤的人嘴角轻轻牵着笑了笑,那张平日里杀气纵横的脸因为虚弱柔和了不少。实际上奈布有一张娃娃脸,但没有人敢直视那双眸子,他们都说雇佣兵暗蓝色的瞳孔像是两把尖刀,也就没有人发现这个显而易见的秘密
但夜行枭知道,他很喜欢捏佣兵脸上的软肉,哪怕奈布皱着眉看着他,冷冷眼神能让所有人心里发毛。
“好吃吗,我练了很久的,”伊莱笑了笑,灰色的羽翼在风雨中张开,如一把巨伞挡在两人头顶,“以前你总说我做菜像是在下毒……这么久了你的口味依旧没有变。”
“密林里被抓也是故意的吗?你当时完全能杀掉所有人。”大雨被隔断后感觉好了不少,奈布抹掉脸上的雨水,虽然身体依旧在一点点冷下去,但总归是慢了一些。他捂住腹部的伤口,妄图缓解一下失血的速度。
“本来我也是那么打算的,我很讨厌入侵者。”夜行枭的声音和眼神都很温柔,双翼在暴风雨中给两人撑起一片避难的天地,“但我看见你了,我就知道是你来接我了。”
“要不是我拦着团长,你的坟头草估计已经一米多高了。”外面雨声喧嚣,雇佣兵伸手去摸人儿的脸颊,他的小鸟顺从的握住他粗糙的手,在雪白的脸上留下不少血与灰尘,“那不应该是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吗?你就对我这么有信心。”
“你瞧,奈布,你又把我忘记了。”
伊莱的声音有点难过,奈布隐约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夜行枭也是对他这么说的。那时候佣兵去笼子中看他的战利品,铁链加身的小鸟安静的看着他,面具后浅灰色的眸子像是一摊忧郁的清水。
“我们认识很久了吗。”视野在逐渐模糊,寒冷一点点剥夺雇佣兵的气力,他抚摸伊莱的手脱离滑落,却被人儿柔软的扶住。夜行枭用脸轻蹭那只满是茧子与伤疤的手,像是一只真正的小鸟一样撒娇。
“很久很久了。”
“这样吗,我不知道。”雇佣兵轻轻笑了笑,那双暗蓝色的眸子慢慢闭合,思维的断层慢慢扩大,集中精力变得越来越困难。像是一个疲惫至极的人,奈布差一点滑落到无尽的深渊去永眠。
他是被唇上柔软的触感惊醒的。夜行枭轻轻搂着人儿与他接吻,舌小心的探入对方的口腔之中,血腥的味道有些让人作呕,但没有一个人舍得为此而结束。他们被暴雨隔绝在世界的一角,在寒风中享受一场最后的温存。
“我都习惯了,反正你这个混账总是扔下我一个人。”
长吻结束后夜行枭脸颊微红,他在人儿耳边抱怨,低沉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雇佣兵偏头,湿漉漉的金发擦过印着血痕的脸颊,将爱干净的人糟蹋得一塌糊涂。
但也不错,现在他们都一样狼狈不堪了。
“……伊莱,我好像想起来一点了。”伊莱的手指搭在人儿的脖颈上,黑袍的人沉默数着雇佣兵渐渐虚弱的脉搏,他听见人喃喃的说,修长的眼睫轻轻颤动。
“每一次你都这样,只会记得我几分钟,萨贝达,所以我才会说你是个混账。”
坠入深渊前奈布感觉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滴落在他的眼皮上,而伊莱的低语已经分不清来自耳边还是远方,但雇佣兵知道自己躺在夜行枭的怀中,那个追着他走了一世又一世,他本应该永远铭记于心的爱人。
于是他安心的睡去,哪怕不能再醒来。
夜行枭跪坐在雨水中,将逐渐冰冷的尸体抱在怀里,大雨蔓延,仿佛整个天空都在塌陷。他低头,冰冷的雨水洗涮雪白的脸颊,伊莱细心的清理掉人儿脸上所有的脏污,他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容,浅灰色的眼眸泛起薄薄的云雾。
“别让我等太久。”夜行枭低头亲吻逐渐冰冷的脸颊,滚烫的液体一滴滴落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溅入嘴角的液体腥咸而苦涩。他紧紧搂住怀中的人,单薄的身影在倾盆大雨之中孤立无援。
“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