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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独,但实际上是弹独然后弹簧手长大变成推理先生的设定。
是刚刚二十出头很年轻的推理先生
因为内容需要不得不提到破案但又不是重点,而本人完全不会写侦探剧所以一种很抽象的手法糊过去了,太抱歉了。
(一)
要下雨了。
微腥的冷风从未关合的木窗流入室内,粘稠的空气中满盈着摇摇欲坠的水汽。推理先生瞥了一眼窗外,夜色不知不觉降临,阴云将世界染成灰色,整座城市犹如一张褪色的纸片一般,以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映照在绅士碧绿色的瞳孔里。
奈布·萨贝达重新点燃了烟斗,他缓缓吐出一口烟气,眉宇间带上了几分疲倦。
他不该来这场舞会的,真是糟糕透了。
一切从一小时前开始像一场荒谬的戏剧,带着三流侦探小说会有的一切元素,看起平平无常的贵族舞会,本不会前来的著名侦探突然到访,于是宴会进行一半发生命案,死者还是主办方家的二小姐。然后侦探收集线索 ,盘问嫌疑人,接着是剧目的高潮,也是奈布最讨厌的环节——向所有人解释手法与案情。
艾玛将三位嫌疑人带了过来,以及一直哭得十分伤心的死者姐姐,据说她们是同胞姐妹,长相相似,但气质云泥之别。随后推理先生在几人面前揭露真相,他指出大小姐才是真正的凶手,或者说,死者应当是大小姐才对。她早就死了,而那个舞会出场向大家敬酒的只是伪装成姐姐的胞妹。
多么荒谬的剧情,放在推理小说中会被读者骂着要求退钱吧。
推理先生心不在焉地想着。那个女人哭着说他胡言,于是侦探只好向警察讲述证据,两件一模一样的礼服,在翻墙的时候的擦伤,在死者衣服上留下的不正常折痕与血迹。
“萨贝达先生,您真是个比我想象得还要冷酷的人。”被警察带走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停止了啼哭,她几乎自嘲的笑了笑,年轻的脸颊依旧显得苍白而忧郁,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刚刚失去至亲至爱的可怜人。推理先生垂眸吸了一口烟斗,默认了女人的评价。
很少有人会想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姊妹会互相仇恨,更何况发现尸体之后她一直表现得如此悲伤,那张年轻姣好的面容都因为深切的痛苦扭曲。也许所有人都会因为她精彩绝伦的演技将她一开始就从嫌疑名单上除名,只可惜她遇到的是推理先生,而奈布·萨贝达早已不再信任任何人
只是虽然犯人已经认罪,奈布依旧感觉到违和,确实存在又难以琢磨地违和感,如鞋中的一粒沙尘一般折磨着侦探的思绪。他不断把自己的推理推倒,辩驳,拆解与重组,却始终找不到那颗狡猾的沙子,于是只能皱着眉越发发狠地抽着烟斗。
“啊呀,真是意想不到的结局啊。”
他靠在墙上叼着烟斗沉思,身前却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推理先生一惊,他寻着那成熟微哑的女音抬头,看见曾经的嫌疑人之一正站在他的面前微笑着。
奈布·萨贝达突然想起这位女士还和他说过话。在舞会刚开始的时候,她穿着与会场格格不入的长袍,一眼就抓住了侦探的目光。女人身形高挑,即使只穿着平底的长靴也比奈布稍微高了一点。她在室内依旧带着兜帽,黑色的长发自一边颈后挽到胸前,将那复杂而透露着神秘气息的项链遮挡了一半。
女人自我介绍是一位占卜师,萨贝达向来对神秘学嗤之以鼻,但依旧礼貌性的表示了赞赏与恰到好处的兴趣。而她似乎能够看穿人心般不再提神秘学上的话题,两人在流水般交谈几句之后就分别了。
“抱歉,似乎打扰到您了”黑发的女人正带着歉意地对他微笑,“请问我可以走了吗?明日我还要去祭拜一位老友。”
侦探将询问的目光投给在一边的警官,警官摇了摇头。
“还请您稍微等一会,想来警局那边还需要一份记录。”推理先生尽可能绅士地说,他其实更希望这些人能直接去问警察。他擅长推理,却极讨厌处理琐碎的事项,往常有真相小姐在身边帮衬,此刻她已经自告奋勇地去大厅帮忙了。
奈布又感觉到头疼,疲惫与倦怠正在催促着他继续摄入烟草。他的大部分思绪依旧在寻找那颗沙粒,在占卜师跟他说话的时候那调皮的小家伙在侦探的脑袋中闪了一瞬,又如倏然消失了。
他隐约地觉得那个女人身上有一点熟悉的气息,是谁?奈布的眸子不自觉地跟随着那人的身影。她正在抬头跟一位高大的警卫说话,似乎是请求去解决一下卫生问题,体态呈现一种微妙的不协。奈布垂下眼帘重新回归到刚刚的思绪里,火光一瞬间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他猛地抬头,房间中已经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
(二)
独行者以几乎悠闲地速度将长袍收入早已准备好的包中。
真凶已经被逮捕,警卫们也放松了神经,对一位洗清嫌疑的女士更是不设防。他如计划般摆脱了看守,在早已准备好的地点脱掉假发摘下假体。长袍之下就是雪白的衬衫与黑色长裤,可以极大省去换装的时间。
他对着镜子擦掉口红,将被压得扁平的棕发拨弄到比较自然的状态。之前成熟妩媚的女人短短几分钟内变成了带着几分阴柔的普通上班族,丢进人堆中都不会有人再看第二眼。
伊莱叹了一口气,他已经几年没用过易容的手艺,而接近一米八的身高伪装成女人太过突出,只能选择用宽松的长袍隐藏弯曲的腿弯,一场舞会下来酸涩十分。
也许真的是老了。独行者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嘴角勾起几分自嘲。他低头看了一眼怀表,便急匆匆地边穿风衣边往外走。
按计划来说时间是充裕的,他本来只是想借着舞会联系一些“老朋友”。谁知那个人偏偏选择今天犯案。而伊莱最没想到的是推理先生会出现在此处,马上成为了他计划最大的威胁与变数。
没想到当年瘦得跟豆芽一样营养不良的小孩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独行者恍若无事般直接从警卫身前走过。他隐约能听到身后已经惊起的浅浅骚动,但杀手当然不会回头 。
他在心里细数上一次见到奈布应该是几年前,也许是四也许是五。自从离开之后伊莱·克拉克才发觉自己似乎又一次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就如同在那个暴雨的夜晚捡到男孩之前的每一日一般。
也许是因为孩子这种东西就是会每年都长上一大圈,一年又一年的在独行者死气沉沉的房间里成为唯一时间流逝的证据。伊莱·克拉克有一瞬间理解了为什么人类在中年就会想要孩子,人总在二十岁就停止生长,然后用六十年来走向死亡。如果没有孩子帮他们数着时间,兴许走着走着就会忘记年龄,忘记已经走到哪里,也许下一步就是死亡,也许还有几十年。而未知才最让人恐惧。
但伊莱一直自认为是最不适合养育孩子的人,没有人会希望自己长大后得知,曾经吃的每顿饭,穿着的每件衣服,都是由素不相识之人的痛苦与死亡换来的。
应该会恶心得想要把胃都吐出来吧?
伊莱·克拉克挤进人群,从茫茫围观的人群逆行而过,周边的人逐渐稀少。独行者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几分,他摘下了帽子。
沉郁已久的夜空中落下了第一滴雨,落在了独行者的烟上。
廉价打火机苟延残喘,在男人修长的手指下不断哀鸣着,间隔着打出一瞬稍纵即逝的火花。徒劳无功的刺穿一点薄薄的黑暗,熄灭,给指尖带来一点温度,熄灭,轻舔本应易燃的烟草,熄灭。
雨幕落下,于是伦敦再一次成为一座沉睡于黑暗中的空城。
烟彻底被打湿了,伊莱叹气,认命地想着明天一定要记得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个新的打火机。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喜欢在任务结束后找个地方抽烟。”本应无人的黑暗中突然响起了男人的低语,平稳低沉,听起来冷漠,又压抑着难以想象的复杂情绪。声音来自独行者的背后,而杀手在他出声之前竟对来人毫无察觉。
于是独行者叹了第二口气。他后悔了,也许他根本不该来这场舞会。
“我应该叫你什么?”推理先生撑着一把黑伞,雨幕自边缘滑落,微微抬起的帽檐下露出一双碧绿色的眼睛,暗沉沉如深不见底的潭水,“大名鼎鼎的独行者?黑白通吃的伊莱?还是,克拉克先生?”
(三)
真是糟糕透了。
独行者想,也许他就不该回来……但总有些事情是没法一直逃避的。
他也想过偶遇奈布·萨贝达的可能性,听说小家伙这几年在伦敦混得风生水起。但伦敦城如此之大,兴许两人会有一日在街头巷尾擦肩而过,而彼此都认不出彼此来……多么浪漫化的场景,可能性很低,但确实是独行者希望的最好的结局。
他唯独没想过两人会又一次像现在这样,撑着同一把伞在雨中漫步。
真是会让人大跌眼镜的场面。奈布·萨贝达心想,伦敦城崭露头角的大侦探推理先生与他追查了五年的宿敌独行者在雨里并肩漫步,如果有一张照片流传给报社,那些记者们想来会如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陷入疯狂。
外界多以为推理先生与独行者是死仇,而这份恩怨还起源于萨贝达先生的前辈兼老师,也是侦探社的前一代主人艾伯特先生。据说他追查独行者的案子足足十年,两人互有输赢,又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群人真的是越写越夸张了”那时候独行者咬着面包片看弹簧手里的报纸小页,如此评价,“十年前我还不在伦敦呢。”
五年前一场爆炸案中艾伯特先生重伤不治身亡,而现场种种痕迹表明独行者也曾出现在此处。爆炸引发的大火点燃了两个仓库,在火灭了之后警察从废墟中心发现了第二名死者,只是过高的温度已经完全破坏了离世之人的一切信息。有人觉得这就是那名著名杀手的终幕,而奈布·萨贝达始终坚持此案还有更深的隐情。
那时他还是一个对于伦敦名流界过于年轻的少年,唯一的身份是艾伯特先生亲手带了两年的学徒,人们只把这位小小的新任侦探社长的坚持看做是失去恩师的过度悲痛与不甘,嗟叹着一位如此优秀的侦探就如此草率地落幕,转眼又去寻觅了其他乐趣。
他们并肩走着,似乎都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之中,沉默地听着秋雨落在石砖上沙沙的轻响声,想起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他们也这样在雨夜出行,刚及腰高的少年沉默地扯着独行者风衣的腰带,一双藏在破旧帽檐下的眸子猫一般警惕地打量四周。
那时他们也不说话,因为没有什么需要说的。
奈布侧头,如今他的身高已经与独行者只差半头。骤雨急促,伊莱柔软的棕发湿漉漉地黏在了脸颊柔和的轮廓上,并肩的距离下,推理先生隔着朦朦的水雾看到人脸上粉底因雨水脱落的痕迹,转而露出更加苍白的肤色来。
真奇怪,这个男人应该三十多了,却似乎还能用清秀来形容,年轻与老朽如此矛盾的特质在独行者身上融洽地并存着,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依旧如此。他看起来似乎与推理先生记忆中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像是童话里容颜不变永生的妖精。
推理先生记得那也是个雨夜。
只是那样大的暴雨在萨贝达的记忆中也唯有那一次了。仿佛天空塌陷,仿佛无尽的雨将摧毁整座摇摇欲坠的城。那时就连雨水,就连雨水这样轻飘飘的东西,落在少年的肩上也成为难以忍受的沉重。
那个晚上奈布·萨贝达失去最后一位血缘意义上的亲人,在受到母亲讣告的三日后,那个晚上奈布·萨贝达也死去,然后迎来重生。
伊莱·克拉克很难评价那段时光,奈布·萨贝达也是如此。他那时还太年轻,却又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事。在母亲去世之前他的人生很简单,他的人生目标也很简单。快快的成长,然后帮妈妈干活,尽快的赚钱,让妈妈过上好日子。母亲就是他的全部,于是为了病重的母亲,十三岁的少年愿意只身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投身素不相识的“亲人”之间肮脏的争斗中。
他一直知道,自己名义上的父亲是一位住在遥远的伦敦的富豪。他一直知道,母亲即使病重的时候依旧想着他们曾经在乡下村庄度过的短暂而美好的日子,他一直知道,母亲一直教他要挺起脊骨地活,他一直知道……所以更无法原谅。
那时奈布的世界如此的简单,只有母亲一人而已,于是当他收到那份冰冷的讣告和邮局退回的邮件时,少年的世界也是如此轻易地坍塌的一干二净。
他的早熟,他的努力,他的远走,都如此轻易地化为毫无作用的泡影。毫无作用,毫无意义,一直满盈的心轻飘飘空了,就化为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与空洞。
于是当奈布·萨贝达在暴雨中看到那柄沾染这滚烫的鲜血的利刃时,他也想过……这样死去似乎也不错。
他只是还有点疑惑。
如果一切在死亡之后都会化为尘土,那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四)
真是糟糕透了。
推理先生想。为独行者撑伞只来源于一种本能地冲动,理性上来说萨贝达清楚他们更适合隔一段距离慢慢聊天,慢慢地斯文地叙旧。五年时间已经能改变太多的事情,它能让曾经朝夕相处的人形同陌路,分别需要时间适应,重逢其实也需要。
只是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选择,年轻人几乎莽撞地打破了两个人的距离,也打乱了两个人组织好的节奏,于是只能一起陷入沉默中。他们在沉默中向前走,拥挤在同一柄黑伞下,像是海洋深处唯一漂泊的小舟。
“有火吗?”
独行者先一步打破了几乎让人窒息的寂静。他抽出半根烟来,依旧是奈布印象里克拉克最常抽的牌子,这么多年了也没有换过。推理先生怔了一下,然后将打火机抛给了伊莱,“这种天气可能点不着,你试试吧。”
萨贝达犹豫了一下,滚到舌尖的称呼又被侦探咽了下去。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独行者,全名过于正式,“伊莱”太过亲近,“独行者”太过疏远,“克拉克先生”则会让他想起那段被背叛的日子。
也许应该说是像是一个大包袱一样被急匆匆地脱手甩出去了。
推理先生看着伊莱在他的面前点烟,用手小心翼翼的遮挡夜雨中的冷风,淡色的唇抿着纤细的烟卷,纤长的睫毛也沾染夜雨的潮气,然而潮湿的水汽已经浸湿了火信。
独行者尝试了半刻,蔚蓝色的双眸满是无奈,他将打火机抛还给奈布,奈布才发觉他已经看着人儿看到失神。
这个男人神秘而飘忽,他的身影隐藏在修长的风衣和几乎从不离手的烟气中,本人也如同一缕烟尘一般难以捉摸。他倏然闯进他的人生,自作主张地为少年安排后路,又在某一日如梦醒般消失得毫无踪迹。
直到那时奈布才意识到他完全不了解独行者,完全不了解这个名为伊莱·克拉克的男人,他可能只是搬离住址换了联系方式,然而他们所有的过去就这样轻佻得如同蛛丝般散落一地无法拾起。他也可能真的死了,那一日奈布·萨贝达也在现场,他亲眼看着米黄色的熟悉身影在重重阴影中投下火折,然后没多久便是那场剧烈的爆炸。
“你说你明日要祭拜一名老友。”推理先生重新提起宴会上的旧事,他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吗?奈布不确定,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洞察总在独行者这里输得一败涂地。
“不知不觉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伊莱似乎没有因为突然转折来的话题感觉到意外。想起来也是,他们两个一起蜗居在那廉价的出租屋的时候,奈布和独行者的交流就好像是一问一答的蹦豆一般,下一句拐到哪里都有可能。
独行者沉默了一瞬,奈布知道他在犹豫什么“艾伯特先生没有子女,他的一切都根据遗嘱交给了被他收养的学徒,也就是我,包括那家侦探社,当然也包括那些你们从来没给我看过的文件与书信。”
“哎呀,露馅了。”伊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而推理先生面上却笼罩着一层阴郁交织着愤怒的冰冷。
伦敦的水浑浊而布满漩涡,没有人能干干净净地当名门正派而长久存活。即使是如艾伯特那样耀眼的新星背地里也有黑道上的信息源与眼线。他们表面敌对实则互利共赢,偶尔伪装之下还能一起去咖啡屋一起喝一杯。
最初伊莱把奈布以安插间谍的名义派到艾伯特的侦探所去,他哄骗十五岁的少年只要他的间谍工作做得足够好,就答应奈布软磨硬泡了快一年想跟着他当杀手的要求。
“我收养了你就是你的半个家长 。”独行者扣上风衣的扣子,走得匆忙没有察觉,而如今夜风一吹便觉得有些冷了,“总得对你的未来负责。”
“伊莱,我不需要任何人帮我的人生做选择。”奈布咬牙说,熟悉的愤怒与恼火涌上心头,推理先生几乎就要丢掉了几年来磨炼出的绅士外皮。
独行者沉默了半刻。“艾伯特生前跟我夸赞过你很多次,他说你敏锐细心,足够聪明又沉得住气,是天生做侦探的料。”
他把那根被雨淋湿的烟卷夹在指间揉搓。伊莱有烟瘾,为了伪装半日没有抽烟,此刻又点不着火,只能以这种方式缓解焦躁,
“如果你真的仔细看过我们的来信记录,你就应该能发现在你到侦探所的三个月后,艾伯特再也没有收过我给他的寄养费。奈布,他一直真心的把你当做徒弟对待。”
“那件事是意外吗?”奈布·萨贝达沉默了一会,沉闷地转移了话题。
独行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终究还是我把他牵扯进来了,是我对不起他。”伊莱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准备的剧本本来很简单,英勇无畏的艾伯特侦探把独行者逼到废弃仓库的死角,杀手发现自己无路可逃之后点燃了易燃物。他与追得太靠前与警察脱节的侦探扭打在一起。独行者临死想要把艾伯特也拖进火海中,但没有成功。”
“但是有人在那里布置了爆炸物。”伊莱双眼微眯,皱起眉头,“按照剧本我与他接头然后点火离开,艾伯特只需要往身上蹭一点土然后在外面等其他人过来就好。我们之前明明检查过没有危险品,但不该存在的爆炸就那样发生了。”
“它看起来很像一场意外,奈布,但我觉得这是人为的谋杀。”
“那天其实我也在现场,伊莱。”推理先生抬头看身边的人,微紧的眉心与碧绿色的眼眸透露出陈年旧伤般的隐痛。
“不可能,艾伯特说过……”伊莱下意识的否定,话未说出口就愣在了原地,“你跟踪了他?”
推理先生点了点头,“我早就发现艾伯特先生只有一部分委托会带我出门,而您让我打探消息,那么那些没有带我去的必然是更加机密和重要的。”
他没意识到自己重新对眼前人带上了敬语,“我不敢跟得太近,所以当我赶到那个仓库的时候,爆炸已经发生了。”
侦探冷硬的面容浮出憎恨,轻微的扭曲着。
“艾伯特先生伤得太重,我连紧急处理手段都没法给他做,他弥留之际唇间还喃喃着不应该如此,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件事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
“伊莱·克拉克,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们停在了侦探社的楼下,雨依旧在下,水雾折射周边商店霓虹光。杀手不会说出自己暂居的地点,奈布很清楚,于是也没有勉强,
“倘若当年一切顺利,你是不是真的准备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独行者哑然,那计划有一部分就是为了把奈布彻底委托给侦探社制定的。倒不是伊莱不喜欢那个孩子,只是那时奈布缠着他要学习如何做一名杀手。伊莱这时才惊觉他应该给奈布找一个更好的归处,跟着他少年已经学不到任何的东西,只会再一次步杀手的后尘,在血与仇恨中失去未来。
在遇到奈布之前独行者长久地陷入麻木之中,他一度考虑吞枪自杀,杀人的时候想象自己是丧生的死者,想象尖刀滑破皮肤的触痛,或者子弹贯穿大脑是什么样的感觉。他用这种狰狞的幻想麻痹自己,活过一天又一天。
眼前人的沉默已经给了推理先生足够明确的答案,他笑了笑,疲倦又勉强。
奈布·萨贝达向独行者撒了谎,那一日他到得比爆炸还要早一些,在远处少年亲眼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仓库中间点燃火焰。他瞳孔紧缩,心脏抽痛,奈布用全力往火场的方向跑,大脑几乎不再思考。
他摔倒,爬起来,然后颤栗,双腿与双手都如癫痫般颤栗。奈布想起那个初夏的黄昏,他收到家乡的第一封来信,却是母亲病逝的讣告与邮局退回的包裹。男孩站在伦敦车水马龙的街上,只觉得着霓虹的招牌与路灯都是如此刺眼……刺眼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花,那样简短的一句话,那样简短的几个单词……他却怎么都看不清,读不懂了。
跑啊。奈布·萨贝达。跑啊。
他扶着墙站起来,一步步,腿软得仿佛路上铺满了棉花,他听见了爆炸,耳膜痛得仿佛已经被撕裂,他看到他的恩师被冲击波掀起,宛如薄薄的纸片一样撞飞到墙上又落下,他看着眼前火焰猎猎的灼烧,灼痛少年还稚嫩却也已经见过太多悲苦的眸子。
在烈火吞噬一切的噼啪声里,在尖锐疼痛的耳鸣里,在身后逐渐嘈杂的人声里,他奇迹般地听到了艾伯特先生弥留时的低喃。
不应该是这样的。少年想,不应该是这样的。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伊莱·克拉克,那个把他捡回家的人,那个在男孩失去一切之后陪伴了他四年的人,那个严厉呵斥他不可以触碰枪械的人,那个在暴雨之夜对他说恰恰相反死亡才是为了生命而存在的人……怎么可能就这样在火海里丧生?
“好了,我先走了。”独行者准备告别,他竖起风衣的衣领钻出伞去,又暴露在倾盆的大雨中。
奈布·萨贝达依旧伫立在原地,霓虹灯光映出侦探的剪影,明明没有淋到雨,他此刻却看起来又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可怜小狗了。
“明天见。”
独行者垂下眼帘不在看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又听到混杂在雨幕中宛如幻觉般轻飘的声音。
“伊莱·克拉克”他如梦呓一般喃喃自语“我恨你,伊莱·克拉克”
伊莱愣了一下,永远浮在青年面上那清浅的笑也消失了。他看起来有些无措,又有些愕然。失去了笑容后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冷冰冰的雨水流淌在没有血色的皮肤上。那浅色的薄唇张合了几次,最后独行者却只是点了点头,又露出隔着水幕看不清的微笑。
“应该是这样的,确实应该是这样的。奈布,但是我不会道歉,恨我吧,你也应该恨我。”
他转身走了,米黄色的修长背影消失在黑色的雨幕中,也许停顿过,也许没有。
(五)
伊莱·克拉克将花束放在墓前。
昨日下了一场大雨,今日难得是一个晴爽的好天气。温煦的金黄色的阳光轻抚墓园修剪得整齐的低草坪,湿漉漉的深翠色不到脚踝。夹杂着草香的微风卷起扫墓者的衣角,留下清淡的印记。
独行者难得换掉了那身米黄色的风衣,他穿着纯黑的正装在故人的墓前伫立。半晌,另一个身影站在了伊莱的身边。
推理先生也将纯白的花束放在墓前,他们几乎完全沉默地结束了整场悼念。
独行者是第一次来故友的墓前,他习惯性地想把手插进风衣兜里,又摸了一个空。
“我回来了,虽然晚了些。”伊莱挠了挠头,组织了好久的话又在嘴边的消失了。于是他只好继续微笑,“剩下的还是等都结束之后再叙旧吧。”
平淡得有些温柔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杀气。奈布转头看了曾经的杀手一眼,他起身走向墓园外,将空间留给两位多年未见的友人。
半晌独行者也出来了,他看起来神色如常,于是两个人沿着墓园毗邻的河边散步,独行者又从口袋中抽出香烟来。
“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推理先生问。
“嗯?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而已。”伊莱应答得很快,他低头点燃香烟,深吸了一口气,吐出阳光下随风而散的烟雾。
“你又在瞒着我。”萨贝达嘴唇紧抿成一条线,他略有些不满地看着依旧在装傻的男人,伊莱此刻正转过头去假装看河面上的野鸭,“伊莱,给我一根烟。”
伊莱·克拉克的第一反应是拒绝。然后他猛然意识到即使推理先生的名声再响亮,在自己的心里奈布·萨贝达依旧是那个五年前的少年。
那个时候的少年也会偷偷拿他的香烟尝试去抽,每次被发现都被独行者没收,然后下次依旧死不悔改的被呛得直咳嗽。
他想起推理先生在办案的时候娴熟地抽着烟斗,看来已经是十分熟悉烟草的气味了。
“你自己的烟斗呢,为什么非要找我要烟。”独行者有点不情不愿地从烟盒中抽出另一根,嘴上抱怨着却依旧递给了侦探。
奈布也点燃,他吸了一口,眉头紧皱,“伊莱·克拉克。”
“什么?”
推理先生斟酌着用词,最后还是选择了最直白的一种,“你的香烟品味,真的很差。”
“哈?”
“这几年我也一直在关注这件案子,”推理先生摆了摆手,几乎匆忙地将话题转到了正题上,“虽然信息不多,但大部分都是你不好直接出面收集的现场情报,后面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联系苏格兰场,有几位警官可以帮得上忙。”
奈布沉默了一会,香烟安静的在指尖明灭地燃烧着,“艾伯特先生也是我的老师,伊莱。”
独行者哑然失笑,也明白了萨贝达别别扭扭的行为背后的含义。“请让我帮忙”几字就差写在脸上。
虽然大部分时候已经成熟得像个理性稳重的大人了,这种时候却又像个急切地等待认同的孩子。
伊莱勾起嘴角,他将一整盒烟都抛给侦探先生。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的侦探事务所也没法保证隐秘性。明晚七点,来我给你的地址。”
伊莱抛的角度刁钻,奈布打开盒盖一眼就看到了夹在内壁的纸条。但独行者已经头也不回的向前走了,他没有去看奈布的神情,只是自顾自地往太阳的方向走,连脚步都轻快几分。伊莱伸手遮挡刺眼的阳光,却又觉得这光落在身上暖融融,似乎骨髓中的潮气也能被此刻的阳光驱散一般。
事情也许还没有那么糟糕。风吹起伊莱柔软的鬓发,他闭眼,如儿时般想象自己是一只鸟。